是“三缺一”，还是“四缺一”？

作者简介：

程润峰，华中师范大学语言与语言教育研究中心硕士生

麻将是一种四人玩的牌类游戏，打麻将少一人时，往往称“三缺一”，也称“四缺一”。

“三缺一”的意思是说已经有三个人了，还缺一个人。例如：

（1）鬼子叹了口气，说道，唉，三缺一，麻将看来是打不成了。（管燕草《美丽园棋牌室》，《上海文学》2000年第7期）

（2）贾大华进来的时候，大宝麻将馆已经有十几桌牌在营业了，沙发上有一男二女坐等，正好三缺一。（千里烟《麻将战争》，《百花洲》2013年第5期）

（3）昨晚梦见有人叫我去打麻将，三缺一我刚好补上，爽。（新浪微博2021年3月4日）

（4）如果在成都的话还可以一起约麻将，我们经常三缺一。（梦舞天骄吧2021年3月4日）

“四缺一”的意思是说打麻将一共需要四个人，还缺一个人。例如：

（5）搓麻将四缺一，不行，那就喝酒。张继生到放啤酒的地方看了看，啤酒不多了，可吃的东西也不多了。（刘庆邦《家园何处》，《小说界》1996年第4期）

（6）但是小姐妹们电话催得也很紧。“四缺一，就差你了。”圈儿说家里有点事真的过不去，那边却是一阵激烈地责怪。……圈儿的麻将是张姐手把手教会的。（王溱《报应》，《青岛文学》2008年第10期）

（7）好吧，还是四缺一，只能斗地主，玩不了麻将。（宫斗吧2020年10月6日）

（8）其实四个人聚在一起的机会也不是特别多，昨天还说着如果另一个女孩子结婚了，以后过年打麻将都会四缺一了。（新浪微博2021年2月16日）

以上例句显示，无论是在书面语体还是口语语体，文学语域还是网络社交语域，“三缺一”和“四缺一”都能合法地表示打麻将少一人的情况。但是实际上，“三缺一”要比“四缺一”常用得多。这一方面体现在前者比后者的使用频次多，以新浪微博为例，截止到2021年3月10日，“麻将三缺一”的检索结果超过900条，“麻将四缺一”的检索结果不足500条。另一方面也体现在人们普遍选择“三缺一”而不是“四缺一”来表示其他领域中“一共需要四个但缺少一个”的情况。例如：

（9）疗效“三缺一”令首个登革热疫苗大打折扣。……这种疫苗能够对4种登革热病毒株中的3种具有免疫作用，但令人失望的是，它竟然对第4种毒株起不了任何防护作用。（《中国科学报》2012年9月14日）

（10）结束了四大名酒“三缺一”后，西凤又该飞向哪？（《华夏酒报》2017年8月15日）

语言形式的跨域运用也可以反映人们对其的接受度是较高的，接受面也是较广的。

韩蕾（2010）运用认知语言学的“图形—背景”理论以及心理学的“完形”理论，揭示了这组表达形式背后的认知机制：虽然“三缺一”和“四缺一”都把所缺少的那“一”个人作为聚焦注意力的图形部分，但是前者是把已经在场的那“三”个人作为不被凸显的背景部分，后者是把麻将活动所需的“四”个人的整体作为不被凸显的背景部分。由此，作者进一步指出，也正是因为“三”个人是实际存在的，而“四”个人是通过完形想象出来的，所以“三缺一”的显著度就高于“四缺一”，自然人们也就更倾向于接受和使用“三缺一”了。

“三缺一”胜过“四缺一”的原因，还能从信息的角度来阐释。陆俭明（2017）强调“传递信息是语言最本质的功能”。语言信息可以按新旧程度分为已知信息和未知信息，其中未知信息多位于已知信息之后作焦点，且不能省去。所以无论是“三”还是“四”，“一”都是那个不变的焦点信息。语言信息包括句子意义所提供的基本信息，以及交际语境所提供的辅助信息。语言信息的优势结构就是基本信息和辅助信息的配合体。一方面信息要简明扼要，另一方面信息之间要相互关联。

就打麻将这一交际语境而言，其所提供的辅助信息就包括“四个人”。因此“四缺一”的句子信息和语境信息重复了，并且缺少关联性。而“三缺一”就很好地体现了基本信息和辅助信息的配合，既点明了现状信息“三”和预期信息“一”，又可以借此推理出语境信息“四”。

语用学也可以用来解释这个有趣的语言现象。言语行为理论认为，日常话语具有施事功能，即人们在说话的同时也实施了某个行为。“三缺一”表示三个独立的个体在等待另外一个人，所实施的是邀约、请求的言语行为。“四缺一”表示由四个人组成的整体正需要其中一个人，所实施的是要求、命令的言语行为。很明显，后者比前者更具有威胁面子的风险。

另外，会话交际需要“有礼貌”，而礼貌原则的核心准则之一就是“别强求对方”，“三缺一”的说法将所缺少的那一个人和已经到位的三个人区隔开来，尊重其独立性和自主权，强制性较弱。“四缺一”的说法则将所缺少的那一个人纳入到四人集体中，无形之中增加了其“必须要来”的压力和责任感，强制性较强。因此，“三缺一”比“四缺一”更适合用来邀约他人来打麻将。

韵律上的原因也值得一提，“三缺一”都是平声调，读起来一气呵成，快读不费力的同时还能营造一定的急切感，适应了打麻将只缺一人时的情境。

（本文刊于《语言文字周报》1900期，2021年5月16日出版）

本期编辑：陈钰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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